卡尔梅勒

他已经很老很老了。
有时候他想起自己灰绿色的眼睛。那是从对面那双蓝得要命的虹膜中倒映出来的样子。地中海蓝。地中海的天空蓝。勿忘我。矢车菊。现在大概介于灰黄白之间，由于晶状体的浑浊。
他没有镜子，他为什么需要一面镜子去看着时间在他身上的流逝呢。
他时常一坐就是一天。光线柔和从餐厅和厨房向外逸散，但只有那里是亮的，他陷在黑暗之中。柔和的。一切场景闪回般出现，他轻柔地从背后环绕他。声音像阳光一样流淌。
他已经很老很老了。
他放纵自己不去拉开窗帘。年轻时那厚重的绛紫色窗帘在后来早已换成了温暖的渐变色。晨曦的渐变。暮光的渐变。材质还是同样的厚实，握在手中有充实的安心感。
他甚至忘了窗帘后有那样一扇落地窗。
怎么会忘呢。无数次他们十指紧扣，在微凉的夜风中在窗的另一边低语呢喃。

很难想象窗外有那样的喧闹声。
简直打扰了他的思绪——虽然他也不知道前一秒他是不是真正在想着什么——也许是那群粗野的小孩子，虽然他们几乎不敢到这里来。
难道是把这里当做鬼屋来试胆吗？他随意地想，并没有把自己逗笑。
那么让我把他们吓跑吧。他拉开了窗帘。
——是几个年轻人。在拍摄房子外一大片油菜花田。

他都忘了。
他已经很老很老了。
但他甚至一根白发也找不出。
有个年轻人抬头望了一眼。蓝色。普通的蓝色。地中海蓝。地中海的天空蓝。勿忘我。矢车菊。没有混入波罗的海的灰绿。盐度最低的海。
普通的蓝色。
他静静地拉上窗帘。坐回躺椅继续凝视那片光亮。
窗外的声音已经消失了。不知那些年轻人是否因为主人的出现而惊异了。毕竟这里更像一个被抛弃的古建筑，具有一定历史价值。
不过油菜花又怎么说呢。
他仿佛慢慢沉入海底，思绪在离他远去。蓝色的海底。蓝得要命。
似乎有人敲门。
哦，别管了。